光明日報作品版:走過村莊
作者:胡啟涌
風把我與一地的落葉吹向村莊,步履窸窣,葉子窸窣。
河流緊貼著村莊,嫻靜的河水湛藍如練。風拂過時,河中清波粼粼,兩岸也隨著波紋蕩漾開去。幾棵有些年數(shù)的柳樹,癡守著河岸,風急柳亂,河風任意侍弄著柳樹的長發(fā),河面也變得影影綽綽起來。
這個隱在山間的小村莊,現(xiàn)在只剩下一片寧靜了,人們離開了這里,集體遷到了遠處更為便利的小鎮(zhèn)。我無數(shù)次走過這里,書寫過這里的草木人間,我在這里能快速地找到內(nèi)心的故鄉(xiāng)?,F(xiàn)在,河邊沒了挑水的人,沒了洗衣的人,沒了放牛的人。整條河流已交給了幾只黑水雉,黑水雉是一種文靜的水鳥,如一串草甸子浮在水面,時而將藏在翅膀下的頭抬起,看一下四周后又把頭埋下。它熟悉這條河流,只需要抬頭一瞥,就會讀懂河流的每一個細節(jié)。
整個村莊都是青瓦木房,石墻護院,推開虛掩的木門,屋里的煙火已遠去,抬手觸摸舊物件,潤潤的涼涼的,就像受潮的記憶,時時處于破殼發(fā)芽的狀態(tài)。只要隨意一摸,手印就會真實地印上去,指紋與木紋清晰地重疊著,一個完整的村莊頓時在心中溫暖起來。
瓦房一間挨著一間,沉默得像一群閑坐院邊的老人,坐姿各異,滿是滄桑。房頂上,道道瓦溝和排排瓦壟上的濕濕印跡告訴我,一場小雨剛剛來過。排排青瓦,是村莊一架鋪陳開去的大號鋼琴,風吹過琴聲響起,輕時如低訴,急時似號鳴。檐角上的一撮松土上,一根蒿草在風中時俯時仰,指揮著村莊的露天音樂盛會。
瓦檐下的木房已無人居住,一碼一碼的柴火堆在房前房后。曾經(jīng)奔忙在田土間的鐵鏵光亮不再,在歲月的銷蝕中斑駁暗沉。掛在木梁上的一把鋤頭,緊緊貼著墻壁,與脫了齒的犁耙、斷了柄的釘耙,在時光中保持著一致的靜謐。一個完整的背篼擱在屋角,還配有一對精致的棕絲背帶,里面裝著一些包谷殼,算是對屋里殘缺舊物的一個補充。門外一口石水缸,底部已陷在了泥土中,古意蒼蒼。在曾經(jīng)的時光里,這座瓦房主人的每一餐飯,每一次漿洗,都從這口水缸開始演繹。還有隨處可見的石豬槽,沒入瓦礫中的石磨盤,干爽如昔的地窖……待到春天,草芽陸續(xù)冒出地面,幾陣春雨后,瘋長的綠意就會再次把它們覆蓋,會將這些故園中的舊物件,精心做成一個又一個的綠色包裹,存放在村莊這里,耐心地等待取件人的到來。
一堵半人高的老墻,像村莊的一道濃眉,由臉盆大小的礫石擺砌而成,大約是村民們從村外河里拾來,光滑的表面有水流的痕跡,也有村民的體溫。石縫中生長著墜盆蓮和金邊吊蘭,綴有水珠,透明喜人。滿墻纏繞的枯瘦南瓜藤,恰似一幅章草書法作品中的幾道焦墨,恣意地交織在墻上。幾個南瓜無人摘回,如幾滴碩大的墨點滴落在墻頭。南瓜上有幾個小洞,走近探看,里面的瓜子和瓜瓤早被松鼠和鳥兒啄去,只剩下一個個空殼,寫意地懸掛在墻頭。一群麻雀在墻頭翻飛,蹦上跳下,嘰喳不休。一只流浪貓突然出現(xiàn),麻雀“噗”的一聲飛向瓦房。瓦房是鳥兒最安全的家,麻雀總能在檐下的檁條間找到舒愜住處。它們與燕子為鄰,同在屋檐下,燕子的舊日泥巢還空著,一個挨一個的“掛”在檐下。等到草綠花開的日子,燕子歸來,它們就會同守屋檐下,共話杏花春雨。
我披著輕寒,一個人走過村莊。這里的瓦房依山而建,一條青石滿鋪的路,順著山勢隨彎就彎地穿過村莊。其實村莊不大,就十幾戶人家,人們離開后也很少回來了,把帶不走的瓦房和過去留在了這里,交給了四季的風雨管理。時間愈久這里就愈安靜,適合一個人孤獨地走過。
還好,河流不會離開這里,始終以母性的溫情擁抱著村莊。我與瓦房、石板,還有那些靜躺在光陰里的舊物件,一起依偎在河流的臂彎里,用最暖心語言慰藉彼此,想起沈從文那一句:我就這樣一邊看水一邊想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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