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假如去孤島只能帶一本曲譜

發(fā)布時間:2023-03-13 10:23:00來源: 解放日報

  今天是鋼琴家傅聰89歲誕辰。今晚,中央音樂學(xué)院鋼琴系教授盛原將獻演上海東方藝術(shù)中心,以傅聰生前演繹過的經(jīng)典之作向他致敬。

  在音樂會前夕,盛原接受了記者專訪,講述了傅聰對他的影響。

  ■記者 陳俊珺

  矜持中透著簡單的可愛

  解放周末:你曾說,你與傅聰先生之間是一種亦師亦友的感覺。你們是如何相識的?

  盛原:我從小就受到傅聰先生的影響,我不到10歲的時候就聽過他的音樂會,他那種非常純真的音樂深深打動了我。他為人也非常簡單純粹,矜持中透著一種簡單的可愛。

  我和傅聰先生開始朋友般的交流是在2007年。在紐約國際鍵盤音樂節(jié)上,我彈了肖邦的《24首前奏曲》,可惜他沒有時間來現(xiàn)場聽。后來我給他寄去了錄音碟片,他聽完后表示非常欣賞,也給我提了一些建議。此后,我們進行了很多有關(guān)肖邦前奏曲的交流。他到北京演出時,我拿著譜子請他指點。2010年,我和傅聰先生在上海東方電視臺錄制了肖邦《24首前奏曲》的大師課節(jié)目。節(jié)目播出后,得到了熱烈的反饋和關(guān)注。

  解放周末:那次大師課對你產(chǎn)生了哪些影響?在錄制過程中有哪些細節(jié)讓你印象深刻?

  盛原:觀眾在電視機前看到的節(jié)目是一個多小時,其實那堂課我們一共上了近三個半小時。傅聰先生完全沒有把它當作一檔電視節(jié)目,他忘我地沉浸在音樂里。他對音樂的熱愛與執(zhí)著,以及他在音樂中透出的那份生命力給了我特別大的鼓舞。當我面對他時,一想到人這一生可以這樣與音樂相伴,就給了我前行的動力和目標。

  我記得有一個細節(jié)很有意思:當時電視臺的演播室里準備了兩架鋼琴,錄制前,傅聰先生試了一下琴。他覺得我要彈的那架琴不錯,但為他準備的那架琴的聲音太亮了,于是他就請技師把那架琴的琴錘稍微扎一扎。我發(fā)現(xiàn)他對鋼琴的構(gòu)造、維護甚至修理都非常了解。他讓我明白,要把鋼琴彈好,對鋼琴本身的了解也是很重要的。

  他比我更有張力

  解放周末:你即將在紀念傅聰先生的音樂會上演奏肖邦、李斯特、舒曼的作品。為什么選這幾首曲子?演奏時會有壓力嗎?

  盛原:1994年,我在紐約和多倫多聽過傅聰先生的兩場音樂會,印象非常深刻。在紐約卡內(nèi)基音樂廳,他穿著一身唐裝,瀟灑飄逸地走到臺前,肖邦《24首前奏曲》的音樂響起,給人一種震撼甚至讓人銷魂的感覺,真無愧于“東方鋼琴詩人”的美譽。

  兩個月后,我在多倫多聽他彈李斯特的《彼得拉克十四行詩三首》和舒曼的《大衛(wèi)同盟舞曲》。我記得他用一種“弱”的方式來結(jié)束那場音樂會,很少有音樂家敢于以這種非常安靜的方式作為獨奏會的結(jié)尾,真的很難忘。所以這次我就想用同樣的曲目來紀念傅聰先生,以此來表達我對他的敬意。

  要說壓力,那肯定是有的。這些曲子的分量都很重,而且在傅聰先生的家鄉(xiāng)上海演奏,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,上海有非常多懂行的聽眾。但是,壓力歸壓力,我還是很期待這場演出。

  解放周末:你的演繹風(fēng)格與傅聰先生有哪些不同?

  盛原:先說說我們的相近之處吧。我覺得我們都是敏感、細膩的人,演奏都比較有詩意。2010年,我用肖邦時代的普萊耶爾鋼琴錄了《24首前奏曲》給傅聰先生聽,他聽了以后非常高興,他說好像在聽自己彈琴一樣。我想我們之間可能真的心有靈犀。

  要說我與他的不同,我覺得傅聰先生的音樂張力可能比我更強一些,我稍微平和一點。從當年他給我上的大師課節(jié)目里觀眾或許就能看出來,我似乎更像一個中年人,而他則像一個年輕人。當然,我也有彈得很激動的時候,但總體來說更平和一些。

  帶上肖邦、帶上巴赫

  解放周末:肖邦的《24首前奏曲》對你和傅聰先生都有特別的意義。這套作品可謂包含了人的一生,其中有哪幾首是你比較偏愛的?

  盛原:第13首升F大調(diào)前奏曲是一首非常夢幻的作品,在一種純粹的美好中夾雜著些許惆悵。這可能與我的性格有點接近,我崇尚一切美好的事物,面對不那么美好的事時,我會感到悲傷惆悵,卻很少憤怒,有一種“知天命”的感覺。

  解放周末:傅聰先生曾說,如果他去一座孤島只能帶上一本譜子,他會選擇帶肖邦的《24首前奏曲》。而你曾在接受采訪時說,如果可能的話,想再帶上巴赫的《十二平均律》,為什么?

  盛原:巴赫的《十二平均律》是肖邦當年去馬略卡島帶上的唯一的譜子,然后他在島上寫出了《24首前奏曲》,這很有意思。《十二平均律》是一部包含了生命、宇宙的作品,所有的情緒、思想全都在這首曲子里。巴赫是一位無所不包的作曲家,他用簡單的音符表達了包羅萬象的情感,他在音樂里真是什么都說了。

  解放周末:你曾用12場音樂會演奏過肖邦所有的獨奏作品,你也是詮釋巴赫作品的頂尖鋼琴家。在與這兩位作曲家“對話”時,感覺有什么不同?

  盛原:彈奏巴赫作品的時候我更像是一個學(xué)生在與老師對話,像一個年輕人與智者對話,我能從中得到許多啟示、安慰與快樂。我在演奏巴赫的時候會有一點敬畏感,因為他的曲子很難彈,有一種在攀登高峰的感覺。

  彈奏肖邦作品的時候,我覺得我與他的距離很近,這些音樂仿佛是我心里特別想寫、卻寫不出來的旋律。在彈舒曼作品的時候我也有類似的感覺,有點像是在彈知己的音樂。相比較而言,肖邦更女性化,像藝術(shù)中的女神,而舒曼更男性化,更像我自己。這種角色的轉(zhuǎn)換與扮演或許是音樂里最有趣的東西。

  通過音樂熱愛生活

  解放周末:傅聰先生晚年經(jīng)常練習(xí)肖邦的練習(xí)曲,也熱衷于在音樂會上演奏這些作品。這些練習(xí)曲究竟有何魅力?

  盛原:傅聰先生曾跟我說,他發(fā)現(xiàn)肖邦練習(xí)曲中有一些新的內(nèi)涵,他很想把它彈出來。他從來不覺得自己年紀大了,而是像年輕人一樣在音樂上不斷追求,他覺得自己的技術(shù)可以通過練習(xí)得到進一步的提升。事實上,通過練習(xí)、思考與體會,他的音樂一直在進步。對音樂的不斷追求早已成為他生命的習(xí)慣。

  解放周末:除了鋼琴技藝,傅聰先生對你最大的影響是什么?

  盛原:他對我的影響太多了。除了在音樂上的刻苦追求,還有他那份赤子之心。他是一個有大智慧的人,經(jīng)歷了人生的洗禮后,他選擇保持這種單純的思維方式和生活方式。赤子之心不僅是一份單純,還包含著熱情,傅聰先生對喜歡的事物會不加掩飾地追求,比如音樂、美食、文學(xué),以及他所不了解的文化,他會非常好奇地向人求教,有時候甚至?xí)憩F(xiàn)得很急切,絲毫沒有大音樂家的架子??梢哉f,他的人生觀以及他對生活的理解,幫助我確立了我的生活應(yīng)該是什么樣子。

  解放周末:你曾經(jīng)受教于傅聰先生,如今,作為音樂教育者,你自己在音樂教育方面有哪些心得?

  盛原:作為老師,我的終極目標是教會孩子如何通過音樂熱愛生活,通過音樂知道怎樣生活。生活中要懂得愛,還要有思考的能力,學(xué)音樂是實現(xiàn)這種生活的方式,音樂本身并不是目的。

  傅聰先生是純粹為音樂服務(wù)的,他希望通過教學(xué)讓音樂在世界上流傳更廣、被更多的人所理解。而我希望能夠通過教授音樂,把人變得更健康。從方法上來講,我主張因材施教、因人而異,每個學(xué)生的特點都不一樣,我會根據(jù)他們的個性調(diào)整培養(yǎng)方式。

  人物

  盛原生于北京的一個音樂家庭,5歲開始隨母親學(xué)習(xí)鋼琴,后來在中央音樂學(xué)院師從李其芳、李惠莉以及周廣仁教授。1991年,他赴紐約曼哈頓音樂學(xué)院深造,并獲得音樂學(xué)士和碩士學(xué)位。在海外留學(xué)期間,盛原曾向世界公認的巴赫專家羅薩琳·圖雷克潛心學(xué)習(xí),研究巴赫的鍵盤作品。

  盛原曾在全世界20多個國家和地區(qū)舉行音樂會,并與國內(nèi)外諸多知名交響樂團合作。他對巴赫作品的研究與演奏頗受國際樂壇矚目,英國《國際鋼琴雜志》稱盛原為“中國詮釋巴赫的領(lǐng)軍人物”。

  盛原對早期鍵盤樂器的理解與掌控得到了很高的評價。近年來他頻繁用作曲家創(chuàng)作時代的樂器,包括羽管鍵琴、擊弦古鋼琴和早期鋼琴演奏作曲家的作品。他的唱片發(fā)行于各大國際唱片公司,他也是“音樂光明行”盲人音樂公益項目的創(chuàng)始人。

(責編:李雨潼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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