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名“90后”的“老西藏”情結
五年前,當“90后”大學生張慶沖決定來西藏工作時,他不會想到,自己日后在西藏最重要的朋友,會是一群出生于20世紀之初的老人,而這些老人,又會影響他的人生走向。
今年29歲的張慶沖大學畢業(yè)后主動到西藏工作。走上工作崗位后,他的人生依舊按部就班地進行。直到2018年,他被安排參與波密縣紅樓的布展工作中。
波密縣位于西藏東部的林芝市,是宣告西藏和平解放的《十七條協(xié)議》簽訂后,解放軍進軍西藏途中的重要一站,也是川藏公路的途經地。縣城一座二層紅色建筑便是紅樓,是曾經的波密縣扎木中心縣委所在地,見證著“老西藏精神”“兩路精神”在雪域高原形成、發(fā)展的一段歷史。
布展時,大歷史脈絡的梳理進行得很順利。但當想要搜集一些反映歷史細節(jié)的人物、故事時,張慶沖和同事們卻發(fā)現(xiàn)無從下手,很多“老西藏”的個人資料當時并沒有條件統(tǒng)一整理保存。
考慮再三,縣里決定:沒有資料,就去尋訪。從此,張慶沖便踏上了一條尋訪老西藏之路。
他記得第一位訪談的老人叫王長安,老人給他講遭遇叛匪伏擊,講戰(zhàn)友在身邊犧牲……讓他驚嘆的是,驚心動魄的戰(zhàn)斗、波瀾壯闊的建設,在老人口中就那樣娓娓道來。而一位名叫朱冬英的老人是位女戰(zhàn)士,她講起行軍中要趟冰河,一些太深的河只能三人合抱著一根大木頭漂流過來,甚至在川藏公路通車前,一些汽車、機械只能拆卸成基本零件,用同樣的方法運過河……
“見到這些老人時,那感覺和第一眼看到紅樓時是一樣的,仿佛他們已經等了我們很久。”張慶沖說,他剛接手紅樓工作時,能找到的全部資料只有一頁A4紙。但一些老人慷慨地把當年的日記、筆記拿出,讓一度流失的歷史豐富起來。
一位名叫王笑雨的老人在張慶沖見到他時已是癌癥晚期。得知來意后,老人當即答應捐出自己的17本日記,這成了紅樓現(xiàn)在的鎮(zhèn)館之寶。
“老人當時已經不能完整地說出句子。我們拿到日記后問他有什么要求,他說了兩個字:‘無償’?!碑攺垜c沖一行走到門口時,老人又艱難地開始開口說話。經過一番努力,他們聽懂了老人的意思:“對組織提要求,我一輩子,沒這個習慣。”
那一刻,張慶沖備受震撼:“他們就像紅樓一樣,是一座精神的寶庫?!?/p>
展覽順利完成,張慶沖卻沒有停下尋訪的腳步。從2018年到現(xiàn)在,他行程13萬公里,尋訪了200多位健在的“老西藏”,積累了7000多分鐘的訪談資料。這些老人平均年齡接近92歲,最年輕的也有84歲。一些老人身體不便,與他們對話并不輕松,但張慶沖卻對此愈發(fā)著迷。
在一名老戰(zhàn)士家中,老人向他展示自己當年調研時做的筆記,從調查的地區(qū)有多少戶、多少人,到每戶分別幾男幾女,再到家里多少牲口、用什么勞動工具,甚至連工具的草圖都畫了出來,藏式鐮刀的弧度都有標注……
“和平解放之初,基層政權還沒建立起來,想要把調查研究做到這種程度,只有扎到老百姓家里,一戶一戶、一點一點地問。這就是我們老共產黨員當年的工作作風。”張慶沖說,這些老戰(zhàn)士很多都能說藏語,甚至各地的方言都說得流利,因此在曾受壓迫的農奴間備受信任。
波密分工委第一任書記苗丕一和一名叫白瑪多吉的農奴間發(fā)生過一段故事。川藏公路筑路期間,解放軍發(fā)動當地群眾參與運輸。白瑪多吉的叔叔在工地上受傷,不幸去世。由于農奴制尚未廢除,根據《十七條協(xié)議》,給農奴的工錢、補償只能通過農奴主分到各家,但農奴主卻私吞了解放軍發(fā)給白瑪多吉家的補償,多次協(xié)調未果。
不能破壞政策,又不能讓底層群眾吃虧,苗丕一便從自己不多的口糧里,拿出了一部分給白瑪多吉家送了過去。
“白瑪多吉當時說:‘通過解放軍,我第一次認識了共產黨,信任了共產黨?!睆垜c沖說,類似的故事不勝枚舉,黨的隊伍用真心換來了西藏人民的真情。
三年多的走訪,讓張慶沖和許多老人都成了忘年之交。在雪域高原工作,遠離故土和親朋,這個年輕人也難免會感到孤單。但每當翻出采訪筆記,那些歷經苦難、依舊樂觀豁達的老人們,卻又讓他內心平靜、篤定初心。
2019年底,張慶沖開始以自己的走訪為素材開展義務宣講,至今已在西藏講了200多堂黨課?!包h史不只是刻在碑上,更是印在人民心中。所以我有一個夢想,這樣的黨課要一直講下去。”張慶沖說。(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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