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新網(wǎng)3月22日電 據(jù)《中國新聞》報報道，“李商隱那么精致唯美、纏綿悱惻，杜牧那么英爽、俊俏，杜甫這個苦哈哈的老頭子怎么能跟他們比呢？”知名作家、上海市作協(xié)副主席、民進上海市委副主委潘向黎談到她對杜甫的“路轉(zhuǎn)粉”心路歷程，稱自己年少不知杜甫好，她的“杜粉”父親便露出“總有一天杜甫能把你收拾了”的表情。終于有一天，父親預(yù)言成真，杜甫“埋伏在中年”，給了她會心一擊。

　　“詩歌是中國人的宗教?！敝袊脑姼鑿膭趧又姓Q生，在士大夫們的琢磨下走向鼎盛，以漢語獨有的韻律美感，承載著綿延千年的情感和文化。今天，除了那些已成不朽的唐詩宋詞，愛詩之人在讀什么？

　　年少不知詩圣好 未曾想“杜甫埋伏在中年等我”

　　3月12日，在北京舉行的《古典的春水：潘向黎古詩詞十二講》新書發(fā)布會上，朱永新、李敬澤、畢飛宇、潘凱雄、歐陽江河、彭敏等文化界名人一起談詩論道。

　　“離愁漸遠漸無窮，迢迢不斷如春水?！迸讼蚶枵J為，古詩詞的魅力正如歐陽修詩中的春水，迢迢不斷，漸行漸遠漸無窮。因此，她最新出版的隨筆集以“春水”為名，以一名現(xiàn)代作家的視角，將唐宋詩詞名家“讀成自己的友人、親人”。

　　春水是流動的，對詩的感悟亦如是。新書代序《杜甫埋伏在中年等我》是潘向黎4年前出版的另一部古詩詞隨筆集《梅邊消息》中的一篇文章，文中寫到她博學的父親潘旭瀾(已故學者，曾任復(fù)旦大學中文系教授)作為“杜甫鐵粉”的種種，而自己年少時不覺杜詩好，人到中年后，某天重讀《贈衛(wèi)八處士》里的“家常話”時，卻突然感受到“冰炭置腸，倒海翻江”的巨大沖擊，“那一瞬間，我覺得我理解了杜甫，也理解了我父親，理解了一代代熱愛杜甫、熱愛唐詩的中國人”。

　　潘向黎的老友、知名小說家、中國作協(xié)副主席畢飛宇說，書中將文人的愁、女性的美，以及落葉、殘花、水等古詩詞里支撐中國人文化心理的種種意象，羅列譜系，進行了詩歌美學的考古。

　　知名學者、民進中央副主席朱永新說，古詩詞在很大程度上是知識分子在成長過程中的自我鏡像，對中國人的心靈成長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。而潘向黎這部“人間詞話”講詩也講人，讓普通人更容易靠近詩詞和詩人。

　　敢言大家有敗筆 “把詩人從天邊拉回人間”

　　潘向黎在書中提到陸游的深情，“一寫到唐琬，便深摯，便凄美，便味厚。讓人嘆息感情的傷痛和悵恨折磨人的同時，看到人生竟有這樣的可能：辜負了所愛的人，卻始終忠實于愛情本身”。

　　《詩刊》雜志社編輯部主任彭敏對這段文字印象深刻?！瓣懹魏吞歧膼矍楣适麓蠹叶己苁煜?，但很少有一本書會告訴你，陸游和唐琬離婚后又娶了一個妻子，他一輩子都沒有給第二任妻子寫過一首(情)詩。他給前妻寫了那么多首，到七八十歲了還在想念，可是對眼前人，他一首詩都沒寫過。這時候神來之筆來了——潘老師說，這充分說明婚姻離現(xiàn)實很近，離心靈很遠?！?/p>

　　彭敏笑稱，一般的詩詞讀本，對古代詩人“各種夸”，潘向黎卻十分大膽，“潘老師在書里居然說，杜甫寫諸葛亮的詩，最后兩句‘運移漢作終難復(fù)，志決身殲軍務(wù)勞’寫得不好，整個詩一下子格調(diào)拉低了”。

　　彭敏認為，潘向黎的“大膽”正是其可貴之處，她把那些詩人從天邊拉回人間，讓普通人得以平視詩人，發(fā)現(xiàn)“他們只不過是我們身邊非常有性情、有才華的普通人”。也只有放棄仰望視角，才有可能更加深入地去體會詩人的人生，更深入地體會他們詩詞中的精妙之處。

　　彭敏稱潘向黎“大膽”，是因為聯(lián)想到當下的網(wǎng)絡(luò)輿論環(huán)境，“對于一些‘似乎’已經(jīng)有定論的大師和權(quán)威，你如果輕易去質(zhì)疑或批評，網(wǎng)上就會把你罵成豬頭”。

　　他在微信公眾號“彭敏先森”里寫了一系列關(guān)于古代詩人的文章，近期將集結(jié)出版，暫定名為《曾許人間第一流》。其中一篇講述“莼鱸之思”典故主角張翰不為“身后名”所累的事跡，文章標題將這位西晉名士的瀟灑發(fā)言翻譯成了大白話——“人都埋土里了，還怕什么差評？”

　　誰在讀詩？讀誰的詩？

　　林語堂在1935年出版的《吾國與吾民》中對詩歌有一段精妙闡述：“詩歌教會了中國人一種生活觀念，通過諺語和詩卷深切地滲入社會，給予他們一種悲天憫人的意識，使他們對大自然寄予無限的深情，并用一種藝術(shù)的眼光來看待人生……在這個意義上，應(yīng)該把詩歌稱作中國人的宗教?！?/p>

　　今天，詩歌是否仍在中國人心靈世界占據(jù)著至高無上的地位？

　　在網(wǎng)絡(luò)時代，當代詩人和詩歌正面臨著嚴苛的審視。2006年，詩人趙麗華的詩歌被惡搞成“梨花體”掀起網(wǎng)絡(luò)狂歡；2021年，知名作家賈平凹之女賈淺淺的一些“不雅”詩作引起質(zhì)疑。

　　“這些被質(zhì)疑的詩人也有好作品?！睆?005年左右開始寫詩的葛璐璐認為，詩歌有多維的評價體系，“我尊重在詩歌里往前探索各種可能性的人及其作品，也尊重堅持個人審美的詩人。如果說有不太好的詩，那應(yīng)該是過于套路化的詩”。

　　研究當代詩歌的中央民族大學現(xiàn)當代文學專業(yè)博士生張媛媛看過賈淺淺的其他詩作，認為其詩歌技藝并不算差，這場輿論風波的根源不在于創(chuàng)作水平本身，“而是涉及到某種文化權(quán)力關(guān)系的問題”。

　　當然也有人在社交媒體的推波助瀾下有所收獲，如憑借《穿過大半個中國去睡你》橫空出世的湖北詩人余秀華，以及在7歲時寫下“燈把黑夜/燙了一個洞”驚艷眾人的深圳女孩姜二媠pace。

　　葛璐璐說，其實現(xiàn)在有不少出色的詩人，大大小小詩友圈子的活躍程度和1980年代——現(xiàn)代詩歌的黃金年代沒什么不同，“只是不像那時那么容易出圈”。

　　作品“出圈”需要契機，首先必須“被看到”。張媛媛的丈夫、首都師范大學俄語語言文學專業(yè)博士生張政碩近期翻譯了一些俄裔美籍作家納博科夫的詩歌，“他寫的《洛麗塔》人人都知道，他的詩歌卻被低估，此前也沒有人翻譯他的詩”。

　　“出圈”也關(guān)乎閱讀門檻等原因。寫詩并研究高校詩歌創(chuàng)作的中國社會科學院大學文學系碩士研究生倪亞婷認為，沒有文學積累的人“進入波德萊爾、特朗斯特羅姆這些詩人極其困難”，但“進入當代一些淺顯的分行文本卻很容易”。

　　張政碩將納博科夫的詩歌譯作發(fā)表在微信公眾號“北土”上，沒有爆款，但“粉絲”群體穩(wěn)定。張媛媛說，信息時代不會讓原本不喜歡詩歌的人去讀詩，但可以讓同好更容易找到彼此。(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