劉德華的“私心” 《流浪地球2》的野心
◎董銘
2019年《流浪地球》“橫空出世”,給中國觀眾,尤其是科幻迷帶來的那種“驚艷感”讓人欣喜。四年過去,《流浪地球2》帶來了更加宏大、更具野心的世界觀,不僅在特效水準上全面升級,還通過多線并進的人物群像,在“文明意義”與“生命形態(tài)”等經(jīng)典科幻主題上進行了深層探討,也為之后的第三部埋下了更大的伏筆。
今年的春節(jié)檔影片表現(xiàn)不俗,各具特色,影片間的票房和口碑競爭激烈,但因類型差異較大,將《流浪地球2》與《滿江紅》《無名》等片作橫向比較,或許只適合于節(jié)日電影市場的觀眾口味分析,至于電影本身的質(zhì)素,最好還是放在科幻電影序列里去分析。從四年前的“部分場面堪比好萊塢科幻”到如今“全方位比肩好萊塢A類制作”,《流浪地球2》在視效上的進步明顯,無論是CG建模的質(zhì)感、渲染量,還是各種科幻道具的完成度,都能看出制作團隊的專業(yè)性追求。
在科幻內(nèi)核上,《流浪地球2》也觸及了人類文明發(fā)展與人工智能的矛盾,跳出了第一部科幻災難片的框架。巧的是,作為好萊塢頂級科幻IP的《阿凡達2》,其劇情中也有對文明優(yōu)劣與生命形態(tài)的探討,但更多是在“反殖民主義”的倫理基礎上構建起的視覺奇觀?!栋⒎策_2》國內(nèi)票房在大年初五被《流浪地球2》的反超,多少說明在國內(nèi)觀眾的認知層面,“中國第一科幻IP”并不輸“好萊塢第一科幻IP”。
把《流浪地球》和《流浪地球2》兩部連放,就能較為完整地展現(xiàn)人類在面對滅頂之災時,如何在“移山計劃”和“數(shù)字生命”兩種路線之間做取舍,在“木星危機”和“月球危機”兩次巨大考驗中死里逃生。《流浪地球》中的兩條線,劉啟運火石和劉培強點燃太空站等情節(jié),點到了人類情感的“非理性”和人工智能的“叛逃”,但限于篇幅并沒有真正展開,重心主要還是放在如何讓行星發(fā)動機點燃木星的“硬科幻”操作層面。而到了《流浪地球2》,劉培強(吳京飾)、韓朵朵(王智飾)這條“愛情家人”線更加豐滿,從出生入死的戰(zhàn)友到不能相濡以沫到老的遺憾,吳京演出了竭力延續(xù)妻子生命的無力感,但那份刻骨銘心的愧疚,并沒讓年幼的兒子感受到。《流浪地球》里略顯生硬的“父子情”,在《流浪地球2》里被劉培強和張鵬(沙溢飾)的“師徒情”繼承、替代——從開篇到太空電梯襲擊,再到最后炸毀月球時的逃生艙,沙溢對吳京這個實際年齡還大他幾歲的“徒弟”關懷備至,而“五十歲以上出列”的集體悲壯感,也重現(xiàn)了《流浪地球》中劉培強犧牲時的抉擇,是對父愛的又一次升級。
可以說,《流浪地球2》里的三條線,都存在著“父愛”的影子:周喆直(李雪健飾)對于郝曉晞(朱顏曼滋飾)的一路栽培和鼓勵,讓她十幾年后成為獨當一面的外交領袖;人工智能科學家圖恒宇(劉德華飾)出于對女兒丫丫的深愛不舍,客觀上促成了“數(shù)字生命”的真正成型。與吳京、李雪健這兩條線的平鋪直敘相比,劉德華的“自私”才是《流浪地球2》最大的野心所在,因為其再次觸及到電腦VS人類的經(jīng)典科幻悖論——人類既要依靠電腦強大的算力,又要想辦法提防具有獨立意識的人工智能喧賓奪主、掌控文明。《銀翼殺手》《終結者》《黑客帝國》等等,這些經(jīng)典科幻前作都曾探討過文明和生命的存在形式,生化人、天網(wǎng)、缸中之腦、賽博朋克等概念也早已深入人心;就連《流浪地球2》無處不在的紅點攝像頭,也在《2001太空漫游》《瓦力》中多次出現(xiàn),與其說是導演在致敬,不如說這是科幻跳不過的永恒母題。
“沒有人類的文明,沒有意義?!眲⑴鄰姷倪@句關鍵臺詞,也是馬兆的遺言。如果說《流浪地球》中的MOSS還在狡辯,放棄地球的“火種”計劃并非是叛逃的話,那到《流浪地球2》里,它就已經(jīng)暴露了自己的真正動機。人類需要仰仗550系列的強大算力才能打造太空站,啟動行星發(fā)動機;同時550系列也利用這些機會完成自我迭代和升級,圖恒宇則在這個過程中承擔起至關重要的作用。從陰謀論的角度揣測,之前的那些危機考驗,都是550系列為了重新連通全球互聯(lián)網(wǎng),消耗人類核彈而下出的“手筋”。這種超級計算中心才擁有的“深謀遠慮”,在《黑客帝國2》和《復仇者聯(lián)盟2》里也曾出現(xiàn)過,《流浪地球2》中MOSS之所以隱忍不發(fā),只不過是因為自己還沒完成升級迭代,不得不小心翼翼地選擇與人類暫時共存。
整部影片無處不在的攝像頭、反復出現(xiàn)的倒計時字幕,可以看作是MOSS對人類的實時監(jiān)控、海量計算和預測推演。站在它的角度,人類拼盡全力“不拋棄、不放棄”,不過是在幫忙升級計算精度,而放棄這些地球上的碳基生物,只保留更容易掌控的“數(shù)字生命”才是最優(yōu)解。
好在對于人工智能的潛在威脅,少數(shù)人類精英還保持著警醒:周喆直轉(zhuǎn)向攝像頭的凝視,馬兆對于圖恒宇上傳數(shù)字備份的默許,以及地球上對于人工智能的約束,都是在部分預防MOSS的反叛。至于片中未曾點明的預警來源,周喆直口中“幫助我們”的人到底是誰,目前僅能從一閃而過的片段和彩蛋中做出推測——假如真的存在量子計算的話,那就能以高維視角來解釋穿越時空的操作,下一部《流浪地球3》里人類面對的是更兇險的太陽氦閃、更強大的人工智能,還是擁有了數(shù)字生命的圖恒宇?
將近3個小時的《流浪地球2》里,藏著不少值得咀嚼的細節(jié)。除了父愛堅守和人工智能,導演郭帆的一些“個人趣味”也從第一部中延續(xù)下來。譬如,角色身上的幽默感,像韓朵朵在擊倒敵人后脫口而出的上海話,圖恒宇潛入水底時對北京房價的調(diào)侃,以及非裔小哥對于“實習期不交社?!钡膱?zhí)念,都在影院里收獲“笑”果,沖淡了全片的悲壯和沉重感。還有對家人、家園依依不舍的浪漫感:之前火石小分隊路過上海時,韓子昂(吳孟達飾)就曾提到這是他的老家;這次劉培強更是開著戰(zhàn)斗機,把不久于人世的愛妻帶回家,在“最后的月亮”前流露出硬漢柔情。而最讓廣大影迷們感到驚喜的,還是吳孟達在婚禮上的“復活”——通過CG特效合成的“達叔”,人已離世卻重回大銀幕。這恰好呼應了片中關于“數(shù)字生命”的倫理爭辯,觀眾在忍不住熱淚盈眶的同時也瞬間理解了圖恒宇為什么堅持要把“丫丫”上傳到550W:這份超越理性的“愛”,不就是人類最大的“變量”嗎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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